坐禅谷

□邵丽
　　石山是冷的，冷到坚硬，冷到漠然。像男人，即便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，缺少了儿女情长，就教人生出厌烦，生出怨气，教人充满敬意又充满怨恨。
　　坐禅谷的山遭遇了缠绵的清泉水，突然就变得温情了，像是娶了媳妇的汉子，有了做家长的威严，又新添了大丈夫的宽容慈祥。
　　山有了水，会生出许多树，有高大的树，有粗壮的树，有矮小而瘦弱的树。有的树开着花，有的终年只长绿叶。只长绿叶子的树是男树，开着艳丽花朵的是女树。女树一开花，山就摇晃，一坡一坡的花树全笑起来，漫山遍野地响亮。
　　这谷底的泉水是做了山的压寨夫人。夫人是洁净的，一生一世都含蓄而坦荡。水底的草是绿颜色的，黄颜色的，也可以是红颜色的。她们无论是什么颜色，都千篇一律地舞动优美的身体。水草间偶尔有几条游动的鱼，又有小蟹、蚂虾、有水拖车……不停地动，来了去了。我不知道乡间为什么把虾叫做蚂虾，那浮在水面上一蹦一跳的细小的孑孓叫做水拖车。小鱼无声无息地游走，大鱼有一刻会
　　突然蹿出水面，令水花飞扬。水夫人开心了，就扭动细腰，碧波荡漾。一路的闲花野草都媚态十足地爱抚它们的主人，甘心做了她的装饰。这干净的夫人是美丽的，美丽到让青山以她为荣耀。
　　山有这美丽的夫人，仍是记挂着风流，四处飞花溅雨的瀑布与他眉来眼去了多少年？依然是爱，仍是带给世界美丽，索性就原谅了他们。
　　鸟是山水间会说话的精灵，各种鸟说着各自的鸟语，鸟有时候会唱起歌来，鸟一唱歌，谷里的天空一下子就开朗活泼了。
　　这幽静的山水一切皆为天成，山不知俊朗了多少年，水亦不知风流了多少载。他们坦荡从容、大开大阖，到今天该算是大彻大悟修成正果了。
　　山道边密匝匝生着许多艾草，变着法儿长，叶子有尖有圆，有的阔大而细碎。浓浓淡淡的香让人拿不定主意，只好一遍遍地问：这是艾吗？
　　答曰：是艾。
　　这是“爱”吗？
　　是“爱”。
　　问答之间，竟然全是禅味。
　　在坐禅谷里，男人是男人，女人是女人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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